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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虹橋

對於米德加爾德人來說，他們來自星辰。

來自那條夜空中的銀河。那個據說飄蕩於虹橋之外，他親手失去洛基的地方。

也許，洛基在更早之前就墜落了。

＊＊＊

他抹了兩把眼淚，跟在眾神之父身後，緩緩的步回金宮。靜靜地。

一路上他們沒有任何交談，他看不見父親的表情，象徵勇敢與榮耀的金眼罩被淹沒在蒼蒼白髮之後。相較於不久前和洛基的戰鬥和虹橋的毀滅，一切寂靜地可怕，只有斗篷在風的翻騰的聲音，和皮靴沉重的擊地聲。不知不覺離他們越來越近的金宮一如往常在黑夜中閃著美麗的光芒，衛兵依舊挺拔地戍守在父神必經之路的兩側，沒有命令，他們甚至不可以為虹橋被索爾破壞時發出的巨大異響移動半分眉角。

索爾徑直地走回自己的房間，留下奧丁獨自面對急迎上前的芙麗嘉和她焦急的眉眼。他隱約可以聽到自己揚起的披風之後，眾神之父刻意放軟的聲線。

「噢、噢不－－－－－！！！」

他還沒來的及關上門，芙麗嘉悲痛的哭聲直直衝破他的耳膜，闖入他的腦袋，直逼理智。他可以想像善良美麗的天后是怎樣頹軟的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而祂們萬能的奧丁沉默的擁著妻子，卻對她的悲傷無能為力。

索爾任自己倚門而坐，儘管一旁就是柔軟舒適的天鵝絨椅，儘管這不是即將接管眾神的王該有的舉動。臂膀與頸部的連接點痠麻不已，像有一隻帶著神經性毒液的蛇卡在血管裡，不上不下，卻逐漸膨脹，幾乎要侵略整個胸腔。他把臉埋進臂彎，臉頰碰到冰涼的鎖甲，但他連打個冷顫的力氣也沒有，就像他無力理會背脊抵著堅硬的門板有多麼不適，也無力去仔細聽芙麗嘉斷斷續續的悲鳴裡包含多少憤怒與痛苦。

他那愛搗蛋的弟弟消失了，阿斯嘉德的邪神，在他面前，在他手裡。

索爾沒有哭，也沒有笑。

也沒有去反抗身體裡撕心裂肺的疼痛。

虹橋之外是什麼呢？索爾從來沒有注意過。

每次要不是去見海姆達爾，聽他絮絮述說那雙金色瞳眸所見的世界，要不就是直接請海姆達爾開啟虹橋，送他到九界的某個角落。他從來沒有注意過虹橋之外的世界，就像他從來沒有注意洛基，他曾號稱是他最親愛的弟弟，心中世界的變化。直到那天洛基帶著一種幾近絕望的哀戚放手，在他面前墜落後，他才真正的開始將眼光和思緒對焦在這一大片沒有盡頭的虛無。

每天索爾總會抽點空前往斷裂的虹橋，也許是剛梳洗完的清晨，也許是晚宴即將開始的黃昏。他會在那裏花一小段時間靜靜的坐著，盯著虹橋之外變換著的星辰，回想任何有關於洛基的事，包括他們年幼時發明的的某個無聊遊戲，洛基某次因高燒而滾燙的額角、或是他躺在草地上看著閱讀的洛基發呆的那天。

『嘿、索爾，你又在犯傻了嗎？哥哥。』某個狹促的微笑、某個背影。 

又或是洛基鬆手的那天。

索爾的嘴角會跟著腦中浮現的畫面忽上忽下，就像他的感情曾經隨著洛基忽上忽下。動盪不安。在這日日既快樂又酸澀的回憶之旅中，某次，索爾突然想起他們小時後確實曾對虹橋提起好奇心過。

那是一個陽光像洛基頸後的黑髮一樣柔軟的日子。

『任何掉進去的人都會被風暴撕扯成四分五裂的！』年幼的索爾沒能忍住只用氣音說話。

『噓！』洛基蹙起眉頭，對著哥哥嘶嘶的怒道。『小聲點！你會嚇跑牠的！』

他們正在試圖捕捉樹根底下某種叫聲奇異的昆蟲，兩兄弟的臉都因為趴在地上的姿勢而顯得灰樸樸的。四隻眼睛小心亦亦地盯著樹根，屏住呼吸，但仍不忘跟對方說話。索爾吐了吐舌頭，做為道歉，而洛基聳聳肩，表示他不在意了，接著歪頭想了想，堅持事情肯定沒那麼簡單。

『但－是－』索爾放低音量，『我－真－的－覺－得－啊！！』

那蟲子從落葉底下緩緩爬出來，發出一陣細微的悉悉簌簌。振振翅膀，就這麼飛走了。 索爾懊喪地坐起來，把捕蟲網丟一邊。他們可是花了整個下午只為了捉到牠呢！

洛基當晚便在熄燈後偷偷溜進奧丁的書房，並在裡頭待了一整夜，直到天濛濛亮，才悄悄的爬上他和索爾共眠的床。索爾被洛基掀起棉被時帶動的冷風吵醒。

『洛基？』

『抱歉，吵醒你了？』洛基邊問邊鑽進被窩裡，冰涼的小手小腳縮瑟著，盡量不去碰到哥哥的皮膚。

『...唔...你有找到嗎？』索爾隱約看見窗外微弱的晨光反射在洛基髮梢的藍色，卻無法對焦。

『有，』洛基打了個哈欠，輕輕地笑著。『但是我不告訴你。』

『嗯...好...』

索爾睡眼惺忪的拉過洛基的手，搓了兩下後將它們捂在懷中，然後眼睛一閉又沉沉的睡去。

天亮之後，索爾並沒有特別在意他在睡夢中並未獲得的答案，自然也沒有去追問故作神秘的洛基，反正他著實不在乎，馬上又會有比起虹橋更讓他感興趣的事物。他會和希芙一起賽馬，和范達爾比劍，或是和洛基一起策劃下一場惡作劇。

年幼的索爾不在乎很多，他天不怕地不怕，因為他和洛基是奧丁之子。

回憶到這裡中斷，爾後，這個段子成為他在虹橋悼念弟弟時的常客，總是無可抑止地在他腦內橫衝直撞。

『哥哥，如果掉下虹橋會發生什麼事呢？』 洛基的聲音悶悶地迴盪著。

索爾沒有勇氣去翻閱那些書籍尋找解答，即使它們就妥妥地擺在奧丁從不上鎖的書房，他害怕書上載明了他一直不願去碰觸的噩夢，害怕驗證芙麗嘉的哭喊是有理由的。

就像他不敢去想，也許，也許洛基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才放手的。

《將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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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感來源是孫燕姿的新歌《克卜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