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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星和太陽

米德加爾德的星空一點都不美，甚至可以說是九界裡屬一屬二的難看。

不、實際上，臭氧層之外的宇宙華美如常，只是米德加爾德存在太多不必要的干擾，比方污濁的空氣，比方光害。人類對於他們曾經擁有夜晚的美麗並不感激，只是打著「讓生活變得更便利」的美好旗幟，用人類的角度與行為，產生了人類的垃圾。

索爾坐在陽台前，進行他近期養成的睡前習慣──幾杯香醇的酒紅色液體。他披著千篇一律的深色斗篷，那是低調到完全不會讓人聯想到雷神和妙爾尼爾的、融入夜色的墨黑。索爾仰著頭面對繁星，以杯就口，精雕細琢的金色酒杯一下又半空了。葡萄酒的餘韻纏繞上他的鼻腔，順著骨骼，竄進腦裡。

失去才讓人懂得珍惜。索爾不能同意更多。

所以，人類才對偶一為之的流星雨或某個人煙罕至之地的純淨星空趨之若鶩吧。他們大概忘了，其實曾經米德加爾德也是個略略抬眼就能將滿天星斗盡收眼底的地方，也擁有這些曾唾手可得的美好。索爾甚至難以理解，為什麼僅僅是經過了一位阿薩神族十分之一壽命的時間，米德加爾德就能夠失去這麼多？

『到頭來，我們只是在汲汲營營於一開始就擁有的東西呢。』

一句很洛基的話。
索爾可以想像洛基會是如何斂下睫毛，用細白的手指會摩娑著書脊，再用薄唇和低沉聲線去詮釋語句裡的淡然。

是了，那就是他的弟弟。索爾閉眼回想起那片綠色草皮上的綠色身影。

當他們經過的歲月已經足以標誌出兩人個性與喜好上的差異時，每每午後暖陽，洛基會坐在樹下，閱讀著內容如書皮一般沉重而艱澀的古魔法書，偶爾抬眼接收索爾在又一次壓制霍根後，對自己拋來的驕傲自滿的笑。宛如一頭野獅。陽光從樹葉縫隙中穿透，晃蕩的陰影偶爾停在洛基蒼白的臉頰上，偶爾停在他金綠色的的眉眼間。而索爾會用他燦爛的表情，換來弟弟在鬱鬱樹蔭下閃耀的眼光，那和芙麗嘉偶爾來看他們練劍的眼神不同，同樣是驕傲，芙麗嘉是為了她的兒子們，洛基是為了自己。
＂我可不比你差呢，哥哥。＂洛基輕抿的唇角如是說道。那時洛基便會闔上書本，站起來撢一撢衣腳的塵土，走向陽光下的雄獅。

『來，我們來比一場。』洛基笑著。

『好！』索爾笑得更熾了。

霍根、范達爾、或是武術老師們，端看當時是誰在場，總是會識時務帶著一種＂這兩個傢伙又來了＂的表情離開，將場地留給興致勃勃的兩兄弟。他們熟知彼此的優勢與弱點，所以有時候是索爾蠻橫而兇猛的攻擊獲勝，有時候是洛基靈巧又沉著的打法略勝一籌。還站著的那位會伸手拉起對方，然後笑著攬住彼此的肩膀，又或是兩人乾脆不計形象地躺在地上，瞪著天空吁吁喘氣。

『你贏了。』

『當然！』

『下次可沒這麼容易！』

『你可以試試看。』

風吹在臉上，貪婪的捲走運動後汗騰騰的熱氣。索爾打了個大大的哆嗦，配上一個語意不明的哼聲，像隻打呼嚕的大貓。體型與動作的對比惹得洛基發笑。他用鼻子冷哼一聲，以示對弟弟失禮的笑聲感到不滿。洛基用力抿著嘴，發出噎噎嗚嗚的抽氣聲，但是眼睛仍瞇成了新月的樣子，沁滿了笑，扇子似的睫毛和黑色的髮梢一同顫抖著。

索爾無奈、卻無限寵溺的盯著弟弟，然後伸出右手覆上洛基細白的項頸，再用拇指輕輕摩娑他的臉頰。搔癢感讓洛基止住了笑，垂下眉，一雙綠眼只是無辜的看著哥哥，瞳孔邊緣擒著陽光的痕跡，像一汪在晨光中泛著水霧、卻同時也倒映了深夜銀河的湖水，是如此噬人的寧靜與深邃，閃閃發亮。

那畫面溫暖如甫收割完的麥田，燦爛如冬日的陽光。

他幾乎想吻他。

但是最後他只是替洛基把他散亂的黑髮撥回耳後。

索爾隱約知道，在那個下午，有什麼不太一樣了。那個剎那忽然溢滿胸腔的充實，是他生命中的任何一個午後都無法比擬的，因為他在那樣的白日裡，發現了洛基眼裡的星空。他想，這大概是為什麼今晚森冷如利刃的星夜，會讓他想起那個明亮至極的時刻。

那是一個很小很小的感動。

《將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