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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芽　

『你們之中的一個會繼承我的地位。』

在比那個陽光般的日子更早之前，奧丁便時常這樣告訴他們。他和洛基總會相視而笑，藍色和綠色的眼瞳中都有急切想向奧丁證明自己的欲望。然後索爾更常出現在劍擊場，天生力氣不如索爾的洛基更用心鑽研謀略和魔法。

如果說洛基是頭腦，那索爾就是拳頭。他們生而競爭，卻又相輔相成，所以不論最後是誰坐上那個金光閃閃的寶座，另一個都將會發誓永遠效忠，將自己奉獻給對方的霸業。這是索爾和洛基之間無需言明的默契。

年幼的他們興奮的高談闊論，向彼此闡述自己成為王後要有什麼建樹、修改哪些法律、征服哪些國家。那時候的他們就像兩頭小獸，知道彼此是對方的支柱，如此熱情、如此無所畏懼。索爾和洛基都為了繼承奧汀而努力，他們朝向彼此擅長的方向前進。偶爾，他們也會利用彼此的長處找找樂子。

＊＊＊

夜色這麼美，星群這麼華麗。

索爾攏了攏斗篷的領口，喚來侍女替他換過一壺酒，再度倒向椅背柔軟的懷抱，回到一開始盯著遠方的姿勢。侍女半跪在地上，收拾空了的酒瓶，象徵僕人身分的裙裝隨著她的動作在地上拖曳著，是與此時不相襯的白色，然而有什麼更吸引了索爾的注意。

「過來。」索爾微微偏頭，招手叫女孩走近。

「妳叫什麼名字？」他盯著女孩，隨口問道，手已經搭上對方的腰。

「蕾亞，我叫蕾亞。」女孩怯怯的回答，但她沒有反抗，或是說她不想反抗。可以爬上雷神的床的機會，哪個傻子會放棄呢？索爾嗯了一聲，手掌順著女性柔軟的線條往上移動，將臉湊近女孩黑亮的及肩長髮，深深地吻了那個獲得一夜幸運的女孩。

索爾瞇起眼睛，眼角張開的角度正好只夠容納女孩的黑髮，還有一點點零碎的星空

＊＊＊

七百多歲¹的索爾和洛基躲在大殿後的布幔後，肩靠著肩。洛基向索爾展示自己剛剛創造的魔法，他抓著哥哥的手腕，輕輕的念了一句咒語，索爾的手指發出一點金光，一瞬間變成了五隻細細的金蛇，緩緩地向前伸展，嘶嘶吐信。

「這太厲害了，弟弟！」索爾讚嘆著。他忍不住想用左手逗弄自己右手上的小蛇，然而當食指一碰到金蛇，那些小動物便刷的一聲消失，索爾只能碰到自己的指頭。

「可惡，我還以為這次能讓牠們成為實體呢。」洛基抿起嘴，似乎非常不滿意自己的成果。

「不、不，這很了不起了，洛基。真的。」索爾誠摯地說。

「噢，也許──」

兩個剛換完班的侍衛踩著整齊的腳步聲經過，截斷了洛基的話，他們沒注意到躲在布幔後的索爾和洛基，自顧自的閒聊了起來。

「──索爾殿下的劍術好像更精進了。」

「是啊，索爾王子是真是個小戰士。等他繼承了父神，那將會是阿斯嘉德的榮耀吧。」

「當然。洛基殿下倒是承襲了神后的法術，不過果然還是索爾殿下……」

侍衛們的聲音漸遠，語尾碎在某個轉角之後，索爾一時有點語塞，覷著弟弟沒什麼表情的臉，兄弟倆陷入幾秒不知該說是尷尬還是純粹放空的寂靜。下一秒，洛基率先打破安靜，又揮一揮手，這次索爾的手指延伸出幾支帶著花苞的樹枝。

「也許我還是適合弄些花花草草就好。」洛基換上漾然的微笑。

他再度握起索爾的手腕，索爾感覺到似乎有東西順著他的血液遊走從，從洛基接觸他的皮膚延續到指尖，粉色的花苞在他有些粗糙的手指邊上循環了一次生命，漸漸綻放，再漸漸枯萎。在很久很久以後，索爾才會意識到那些花苞與洛基有多麼相似，獲得了自己將會嶄露光芒的希望，卻在幾近顛峰的同時被摧毀，來不及完全開放便被迫衰敗。

是的，打從一開始人人便耳語著，王位將屬於索爾。阿斯嘉德需要的是一位戰士。

那天之後，洛基沒有提起任何什麼。索爾與洛基依舊形影不離。他們依舊是最好的夥伴，最好的戰友，最好的兄弟。

索爾其實看到了洛基眼裡的失落。即使稍縱即逝，他還是捕捉到了。但他選擇忽略。

阿斯嘉德尊貴的大王子沉浸在被認同的喜悅和驕傲之中。

他並不是真的不懂，他親愛的弟弟的痛。

追根究柢，是索爾自大的萬丈光芒掩蓋了相對微弱的洛基，過度膨脹的白光就像造成雪盲那樣，矇蔽了索爾自己的雙眼，以至於他何時讓洛基從他掌心溜走了，卻不自知。

＊＊＊

扣扣、

門外的守衛敲了門，打斷了衣物摩擦的窸窣聲。

「進來。」

「索爾殿下，父神召見您。」

「我知道了。」

索爾沉著嗓子回答，他推開女孩，彎腰撿起地上的披肩甩到身上，半裸的女孩很溫順地跪在床下替索爾穿鞋。守衛目不斜視，靜靜等著阿斯嘉德王子的著裝，對眼前的場景已經見怪不怪。

門重重的關上，就像為洛基哀悼的喪禮上的鐘聲一般沉重。卻沒辦法阻斷那些從葬禮上就揮之不去的念頭。當他和奧丁並肩站著，看著一盞盞紀念洛基的燈火隨著水波遠去，就連芙麗嘉的啜泣也無法讓他停止那樣想著、

是他和奧丁用言語灌輸了洛基公平競爭的想法，再用行動扼殺了洛基心裡的芽。

──是他殺了洛基。

《將續，》

註1：根據我（不專業）的推算，在阿斯嘉德一年約莫等於米德加爾德五十五年。故阿薩神族的七百多歲相當於人類年齡十四歲左右。